在我的眼里,西递是寂寞的,寂寞中带着无限的沧桑感。
这是八年前一个阴沉的春日里,当我站在西递面前的第一感觉。尽管从稀疏的游人中,我们没有理由相信它是孤独的。然而从导游小姐不厌其烦的解说中,我却被来自历史深处沉积的一种浓厚的气息淹没着。总觉得在一种历史一种文化面前选择沉默,我认为是最好的方式。我是试图从那些平静而厚实的历史文化的吉光片羽里,找到能够感动自己的东西。
这是地处皖南黟县城中的一个偏远的村落。因它完好地保存着明清徽派建筑风格的民居群,被海内外学者赞誉为:“古民居建筑的宝库”,“东方文化的缩影”。清代诗人曹文植便有《咏西递》:“青山云外深,白屋烟中出。双溪左右环,群木高下密。曲径如弯弓,连强若比邻。自入桃源来,墟落此第一。”这应是对西递景观全面而真实的写照了。
站在落脚的地方,迎面而来的便是巍然耸立的胶州刺史牌坊。放眼望去,村中民房,鳞次栉比。层楼迭院,高脊飞檐,高大的平阶型马头墙傲然仰首;造型独特的大门上方均有门罩与贴墙牌楼,气势轩昂。民居中大小不一的庭院,均因地制宜,错落而紧密;院中的花坛、水池,比例和谐统一;室内花梁雕栋,色彩斑斓,精致醒目;石、砖、木雕艺术更显巧夺天工;门坊、门罩、漏窗的砖、石雕各具神态,无一雷同。
踏遍街头巷尾平滑黝黑的青石板,行走在村中各具特色的民居建筑林中,仿佛置身于久远年代的民间农耕社会里,俨然一派悠闲自得和睦共处的景象。村中有以盆景、石具著称的瑞玉堂,以古黟书法家手书“桃花源里人家”得名的桃李园,以书画鱼花为四绝的西园,以建有飞檐翘角,玲珑典雅的临街彩楼而闻名的大夫第,以居室建筑古朴简练、花园文静雅致、厅堂字画布置和屏镜摆设颇具古风而见长的履福堂、笃敬堂、枕石小筑、青云轩等。村中有民居122幢,有正街、横路街、后边溪3条主街道和40多条巷弄,也是目前全村的商业中心和乡办旅行社的所在地。
西递村前后横卧着两股溪水,在石砌的溪床中,沿村流去。小溪两旁的高强深院,隔溪相峙,用成块长条石板铺桥相通。一切显得那样小巧生动、古色古香,随处可见交柯连荫,风动影碧、溪映连阙的绚丽色彩与卓约风姿。
然而,在这些纯粹的人文建筑艺术跟前,我并没有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在我的眼里,西递依然是寂寞的,寂寞得象位饱受磨难的安详老者,又象“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大家闺秀。尽管它在建筑学专家或文化人的眼中,它或许是一件无价之宝,因为它真实地见证了明清时代的劳动人民非凡的创造力、审美与生存的需要。但它在漫漫长夜的时光洗礼与冲刷中,一路披着古老封建文化的坚硬盔甲,才得以以一种文明的范式留存下来。在那些被历史的风雨渐次剥蚀的高宅大院的门第前,我们能够清晰看到的还是“学而优则仕”、“官本位”的封建等级秩序的影子。
所有的答案全写在宋明理学的社会规范中。在毗邻朱熹故居的一个偏僻村落,新儒学理性光辉的印迹更深入民心,是不难理解的。只是我在想,假如把这些错落有致的民间宅院放在现代的市民社会的土壤中,真的不知道它会是什么样的一番景象。
时光匆匆流逝,现代文明的脚步匆匆。在如今日新月异的时代背景中,那些甘愿留守的西递老幼村民,他们还愿意把生命中的每一次呼吸都无私地献给“存天理,灭人欲”社会伦理规范?他们难道不想在日益发达的高新技术面前,踏踏实实地感受崭新的物质文明的气息?
我突然感到心里很是冷清,为西递的寂寞,为阳光沐浴与风雨洗礼下的遗世独立。它在为世界展示自己的同时,却在近乎阴暗的角落,做着不亢不卑的精神守候。它不是大众的,而是在纷闹的繁华背后的一个空谷清音,一个被历史渐渐搁起的生命价值符号,一个被无数世人景仰的文化图腾。
作者简介:林文钦,男,在《人民日报》《中国文化报》《安徽日报》《中国作家》《安徽文学》《清明》等报刊发表作品,获孙犁文学奖。著文集《一个人的星空》《时间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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