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实甫的“业余生活”(江少滨)
在黟县,稍有阅历的七十岁以上的人,没听说过“胡实甫”名字的恐怕不多。他是清末西递村著名徽商胡霭如之子。胡霭如共有六个子女,其中五个是男孩,为时人艳羡不已:国荣、国华、国富、国贵、明珠(女),称为“荣华富贵夜明珠”,后来又生了一个男孩,取名再荣。在这些兄弟中,以国华最为活跃,知名度也算他高。
国华就是实甫,我祖父的二表弟,我们叫他二公。他一生主要在上海经商,上世纪20年代初,又用祖产在上海七浦路开设了“乾记茶栈”,这是闸北地区开设的第一家洋庄茶栈,在上海有一定的名气和影响,《上海地方志·闸北区志》的“对外通商”一章中有记载。除了做生意,一生中,我觉得他的业余生活也颇有特色,为后人称道,主要是盖房子和教育子女。
说到盖房子,坐落在西递村的“新屋”(当地人的称呼),就是他的“杰作”。这是西递村最大最好最富特色的房子(黟县恐怕找不出第二家),无论是改建还是新建,实甫都付出了很多心血,从布局设计到施工,他都要动足脑筋,亲自过问,他的思想比较开放,不落窠臼,总是在保留徽派特色的前提下,加入一些西洋建筑元素,比如房屋的装饰,房间的采光等。从上海请来的设计人员和工匠,常年住在家中。他兴建的朝西边大路的“霭如公祠”楼房,则具有更多的西洋风格,那结构,那气派,很吸引人们的眼球,可惜上世纪80年代初被拆掉了,如今除了两个大门的四根青石圆柱,就只剩下后面的“花厅”和“花台”,实在可惜。
其实,实甫还经手建造过另一处房子,外人很少知道,那就是黟县城里城隍山下余伯昌老太家的那栋中西合璧的房子(坐落在县委会上坡的右侧),解放前,算是城里最大最漂亮的房子了。这里还有一段故事:余伯昌兄弟三人,祖上留下了两栋房子,一新一旧,都坐落在费家弄。因为老三境况相对差些,分家时,就把那栋新房分给了老三。旧房前后有两进厅,四个房间,老大老二各得一半。伯昌老太有三个儿子,老大余仲和,是天津著名的“启新洋灰公司”负责人之一,在重庆道有花园洋房,他不要家里的老房子,这里的房子恰好就分给了两个弟弟。可伯昌老太没有地方住了,仲和想盖个房子给母亲养老,和我祖父商量,我祖父就向他推荐了实甫,说他在西递盖过房子,有经验。那时,胡家在上海开设的“乾记茶栈”可能资金上遇到了一些困难,实甫想拉仲和投资,因此很热心,还贴进去许多老本,盖了一栋前后两进大厅,楼上楼下,多个房间,新颖别致的房子,加上墙院、厨房等,面积估计有三四百平方。后来余仲和不买账,说一个老太婆哪里住得了这么大的房子,实甫很尴尬,劝我祖父买下,我祖父说没那么多钱,这桩“公案”以后是如何了断的,不得而知。我为什么对这事这样清楚呢,因为伯昌老太是我的太外婆,余仲和是我的大舅公,我是听大人说的。不过从我记事起,就知道这是太外婆家的新房子,费家弄的是老房子,记得1948年暑假,我读小学二年级,跟着祖母从西递来到城里,在新房子里住了一个多月,并在近在咫尺的“蔚文小学”补习功课。其实,这房子绝大部分一向都是出租,我太外婆只住楼下一个小房间,老人家去世后,三舅公住了进来(二舅公早已在上海定居了),绝大部分也还是出租,解放后被没收。这时,三舅公三舅婆年纪也大了,去了唐山跟随儿子生活,在大地震中,三舅公不幸与儿子媳妇一起罹难,留下了三个孤儿,上世纪80年代,县政府根据政策,退还了房屋产权,它的继承人当然是伯昌老太的后人。
实甫的另一个特点是非常重视对子女的教育,肯动脑子,也肯花钱。上世纪20年代,他的子侄辈先后达到上学年龄的有好几个,都在上海读书,接受新式教育。他还出高薪从当时的震旦大学聘请教师,主要是辅导孩子们的英文和数理,也有图画教师教他们画画,据我所知,三公国富(含章)的长女蘋荪(名采)画就画得很不错,她画的两张风景画(一张木炭画,一张油画),清新雅致,颇见功力,我祖父母很喜欢,专门把它们镶嵌在两个定制的大玻璃镜框里,一直挂在自己的卧室中(蘋荪后来嫁给我二舅公的儿子余节庵,上世纪80年代曾任交通部长的钱永昌就是他的三女婿),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实甫还请了一位拳师,专门教他们打拳,当时大家都觉得很好玩,其实这也正是他的高明之处,懂得强身健体的重要。
实甫有五个孩子,四男一女,个个都是大学毕业,老大奎源,大学毕业后,留学法国,可惜英年早逝,客死异邦;老二显源(名亨),留美学医,回国后一直在上海“广慈医院”(如今的“瑞金医院”)“眼耳鼻喉科”当医生,医术高明,是该科主任,“文革”中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含冤去世(粉碎“四人帮”后,上海第二医学院专门为他开了追悼会,平反昭雪)。记得上世纪70年代中期,当时在屯溪“三线”部门工作的西递老乡胡稼荪兄告诉我,说他去绩溪雄路的“东方红医院”(即下迁的“广慈医院”)办事,与医生谈起“胡名亨”,一个个都竖起大拇指说他医术了不起;老三攀源(名桂),主攻建筑学,美国纽约大学终身教授;小儿子睿源(名一),退休前在东北抚顺石油化工研究院搞科研;女儿荃荪(名荃)大学毕业,因身体原因未正式参加工作,原来也一直住在上海,改革开放以后,胡名桂将他的侄儿侄女以及妹妹名荃都带到美国去了。
白驹过隙,斗转星移。如今,西递村那栋名闻遐迩,有着几千平方的“新屋”,以及草坪、月塘、果木、菜地等,早已面目全非;以老式“多子多福”的眼光看,那曾经显赫一时的“绥福堂”胡霭如大家庭,后人已经不太多了,而且散居各地,失去了往昔的风光,看来还是二公实甫家后人较多,可大都在国外,四公国贵(南特)的孙辈也不少,但大多是女孩,其他几房,人数十分寥寥,不禁使人产生沧桑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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