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畅想录
舒甘来
古黟如媛女,藏谷影孤怜。
寂寞桃源地,清幽屋井天。
雷鸣蟾梦醒,风动桂花翩。
丽质游人羡,婵娟故邑圆。
这首我写的五律《古黟》,粗线条地勾画这个两千多年古县的沧桑岁月。古代桃源的天然寂寞与今天黟县游人如织,形成强烈的反差。
然兴替之迁,不掩本色;时代之变,益显风韵。
东晋义熙元年,寻阳郡彭泽县令陶渊明到任八十一天后,即挂冠解绶,回归故里。从此,他“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或“久去山泽游,浪莽林野娱”,过着“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的田园生活。
混浊的官场,少了一个洁身自好的县令;清纯的山野,迎来了一个隐逸派的诗人。
近在咫尺的黟县,陶令久已闻之,心向往之。卸任之后,他终于如愿以偿,可以一睹新安胜景了。喜欢“孤往”的陶渊明从柴桑出发,经浩渺之鄱水,溯阊江而北上,进入古黟境地。
陶渊明在鱼亭(今渔亭)租条小船缘漳水而行,沿途的景色令他陶醉,甚至忘记了路途的远近。忽然,在崇山峻岭中,他看到了一片“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桃花林,诗人禁不住热血沸腾,展臂舒啸。
下面的故事,陶渊明在《桃花源记》里有了精彩的描绘,将一个世外桃源的仙境展现在人们面前。
是真是假?是诗人的梦幻还是他亲历的实景?
你也许不相信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是在黟县获得的灵感,但迄今为止,桃花源的原型从无定论。名气颇高的桃源县,系宋朝改名,而天下称武陵地名的,你又知有多少?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样,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桃花源!
你不信,请看《新唐书》到《新安志》,东晋时属黟县辖地的祁门早就有武陵岭(山)的记载;
你不信,请看南唐江左名士许坚写的《入黟吟》:“黟邑小桃源,烟霞百里宽。地多灵草木,人尚古衣冠。市向哺时散,山经夜后寒。吏闲民讼简,秋菊露溥溥。”
你不信 ,请看《新安志》介绍物产时,说“陶隐居以黄连出西间者色浅而虚,不及东阳新安诸县”;而在弘治《徽州府志》“白石英”名目下注“陶隐居云今医家用新安所出极细长白澈者……”若陶渊明未到过黟县,怎能对新安物产如数家珍?
更令人拍案惊奇的是,非黟籍人士、学富五车的宋太平兴国五年状元苏易简在《文房四谱》中记载“黟歙中有人造纸衣……陶隐居亦言,武陵人作谷皮衣,其坚甚好。”这段不经意的文字似乎透露一个惊天秘密:武陵人是否和黟人存在某种联系?联想到陶渊明在《桃花源记》中所说“男女衣着,悉如外人” 以及许坚诗中“地多灵草木,人尚古衣冠”,不是令人浮想联翩吗?
你不信,再请看上世纪八十年代黟县发现的清同治年间重修的《黟县赤岭陶氏宗谱》。
陶渊明的后人、三十五世孙陶庚四“读书好道,时因元季兵乱,出游于外……至黟南淋沥,见山川奇胜,风俗淳美,爰因之家焉。”
这位陶氏后裔还写了一首《五律》以明志:“卜宅南山下,依然气象新。地钟淋沥秀,俗爱古风淳。怀德多君子,论交有善人。故乡今不问,从此结芳邻。”
中国向有尊崇祖先的传统,古人步祖武或攻诗书,或践疆场,或追踪迹,以尽霜露之思。陶庚四来黟县“卜宅南山下”,这和先祖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有异曲同工之妙。
从渔亭到黟县古城入口处曾有个洞,叫“桃源洞”;漳水河边的崖壁上嵌有石刻的“浔阳台”;宋《方舆胜览》载李白诗“磨尽石岭墨,浔阳钓赤鱼,霭峰尖似笔,堪画不堪书”;陶氏后裔聚居的陶岭下的村落称为“五柳社”、“靖节里”;西递古村落里留有“桃花源里人家”的石刻、木刻;《舆地志》《方舆胜览》《太平寰宇记》等诸多史书记载的“先世避秦时乱”的潜氏隐居在黟县潜村等,这些都和《桃花源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的是历史的记实,有的是后人为纪念陶渊明留迹黟县而命名的地名。陶渊明后来将名字改为陶潜,是不是和他身历黟县的潜村有某种心灵感应?
有桃花林,有洞可入,有鱼可捕,房屋整齐漂亮,良田、美池、桑竹……在黟县的渔亭到世界文化遗产地西递之间,皆是《桃花源记》中的影子,这决不仅仅是巧合。
1986年,著名作家陈登科曾为《古黟》作序。行文前,特别较真的陈老为此专门到湖南武陵考察,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黟县的桃花源形神兼备,于是欣然作序。
许多史书以“陶隐居”这个雅号来尊称陶渊明。既隐居就低调,越是到过的地方,越不张扬;记述得越隐晦,就越显神密。从诸葛亮的《出师表》、《金瓶梅》的“兰陵笑笑生”、李白的咏黄山诗……留下了多少地名人名的千古悬念?
作为故乡赤子,我每年回乡扫墓都要经过桃源洞一带,且常常停车在此留连漫步。
九曲十弯的漳水,清沏见底,波光粼粼;岩壁上《浔阳台》石刻旁,长满了苍翠的青苔。一路绿树丛丛,桃花盛开,淡淡的花香,微微的暖风,好一个静谧、祥和、安适的桃花源意境。
我仿佛看到陶渊明“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在这里躬身攀岭、穿林过涧、吟啸徐行的景象。
是的,不管世间有多少地方自称是陶潜笔下的世外桃源,但在黟县人乃至徽州人的心中,这里才是诗人眼里真正的桃花源——天地交融,蓝天白云,阳光和煦,净空无尘,白墙黛瓦,房舍整齐,“桑竹垂馀荫,菽稷随时艺”,一派“童孺纵行歌,班白欢游诣,怡然有余乐”的安定祥和的景象。
伫立在漳水畔,依偎在故乡的怀抱里,我感到好像读懂了陶潜,读懂了《桃花源记》《桃花源诗》,一种对黟山漳水和纯风良俗的爱恋,油然而生,却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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