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佳作品(三篇)
古城夏夜赏流萤
又是一年酷暑,都市里的夏夜奇热无比,数以百万计的空调机一天到晚轰轰地运转着,这些年,好多地方白天不再像白天,因为太多的雾霾遮去了兰天白云,黑夜不再像黑夜,因为有太多炫目的灯光搅乱了黑夜的静谧,于是我想起童年生活的古城,特别是古城的夏夜。
记忆中,古城的夏夜萤火虫特多,那一闪一闪的光亮在夜空中舒缓地飘忽,让人想到仿佛是一群曼妙的仙女,在夜空中轻盈地舞动,那一闪一闪的萤光,就是镶在她们衣袂上一颗颗闪亮的宝石。
儿时的我们,夏夜常常三五成群挥舞着扇子去追逐扑捉萤火虫,当然,我们没有古代美女那种“轻摇罗扇扑流萤”婉约,我们用的是粗俗的大芭蕉扇,或用麦秸编成的团扇。扑到的萤火虫,我们会把它小心翼翼地装进麦秆筒中,几只萤火虫在麦秆筒中爬行,发出不同色彩的光,有绿色的也有金黄色的,一闪一闪煞是好看,就像现在孩子们玩的那种装着电池的闪光棒一样。萤光棒制好后,我们一个个便像举着一支光芒四射的“火炬”,要用它驱散眼前的黑暗,于是,古城中那狭窄没有路灯的街道上,便走过了一群举着麦秆荧光棒的孩子,我们一边走一边高声唱着刚刚学会的童谣:“萤火虫,光亮堂,亮堂光,走四方,四方来,发大财……”
有时候,小伙伴们因为各种原因没能聚到一起,只有我一个人在扑萤火虫,扑的多了,麦秆筒装不下,我就用一个小玻璃瓶把他们装起来,几十只萤火虫装在瓶子里,发出的光忽明忽灭,或此明彼灭,我曾用它去照连环画,结果是一个字都看不清楚,于是便对古人那“囊萤夜读”的典故产生怀疑,不知古代的萤火虫发出光是不是特别的亮,抑或那仅仅是古人精心编出的一个“惜阴劝学”的故事而已。
萤火虫不但为我们这些山区小县的孩子提供了夏夜的童趣,而且它还是气象预报员,有时,那三五成群的萤火虫,不在室外飞,而是往屋里钻,大人们便会说:“萤火虫进屋,明后天要下大雨了。”果不其然,第二天天就变了。
只是这些年,萤火虫越来越少了,只是在黟县的古城中,夏夜才能依稀见到它们靓亮的倩影,专家说是因为我们的田里用了太多的化肥,打了太多的农药,萤火虫已失去了繁殖的条件,化肥农药帮助人类解决了温饱问题,而萤火虫却将为此付出种族灭绝的代价,若干年后,它也许只能留在人们遥远的记忆中,不能不说这也是一种遗憾。
昔日夏夜
进入盛夏,连日的酷暑高温,特别是入夜,闷热常让人心烦气躁,不开空调,简直无法入睡。也许是温室效应真的让地球变暖了,因为记忆中,我们儿时夏天似乎没有如此酷热,那时,没有空调,也没有电扇,整个夏天,黟县人充其量也就是摇一摇那麦秆编成的团扇。
那时候小县城里夏夜纳凉,人们不会去河边,说是那里蚊子多,也不会去山边、树下,说是那地方蛇多。人们纳凉只在自己院子里或者自已门口的街道上。
太阳落山时,大人会支使孩子拎着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泼洒在院子或门前的石板路上,那清冽的井水,让炙热的土地仿佛打了一个寒颤,激凌地腾起一股热气,待地表的温度降下去后,大人们便会点燃扎成一束的干艾杆,然后将明火吹灭,只让它冒着缕缕青烟,再将它放至在上风口,驱赶蚊子,那带着艾香的烟雾,在狭窄的街道上悠悠流淌,随后,人们便从家里搬出竹制的凉床、竹椅,再用冷冽的井水将它们擦拭一遍,纳凉时在那凉床和竹椅上躺下,背部便有股丝丝凉气,仰望星汉灿烂,想着“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的诗句, 然后悄然睡去。
孩子们纳凉时,常常趴着或躺着,而母亲常常是坐在孩子的旁边,轻轻地摇着扇子,驱走孩子身上的热气,也驱赶那敢于冒烟而来的蚊子。
我之所以对夏夜纳凉极感兴趣,是因为纳凉时,大人会给我们讲故事,教唱童谣,教唱童谣的活动一般由母亲、奶奶、外婆一类的女性来完成,我如今仍能张口就来的一些童谣,记忆中便都是在夏夜纳凉时学到的。而讲故事大多非男人莫属,我的姑父是小县四乡八里有名的风水大师,特别见多识广,所以肚里的故事也特别多,每当被母亲的扇子煽的迷迷糊糊的将要睡去时,一听到姑父的声音,我便会从凉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缠着姑父一定让他讲个故事,并招呼左邻右舍的小伙伴赶快过来,为了能让姑父高兴地坐下来,我是又搬凳又倒茶,还从母亲手上夺过扇子,坐在姑父身边一下一下给他煽着,往往是煽到100下后,姑父才抿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讲起来,因为姑父是风水大师,所以讲的故事大多是神鬼一类的东西,特别吸引人,我们感到既神秘又恐怖,讲到高潮时,姑父还会装出神鬼那令人惊悚的表情,吓得我赶快藏到母亲怀里,为此,姑父没少受姑妈的责骂。
躺在凉床上,闻着艾草焚烧时的香味,数着深邃夜空中的星斗,这份闲适,如今在黟县古城还能偶尔见到,而大多地方取而代之的是坐在空调间里,对着五彩缤纷的电视机,不断按着遥控器,这让人感到时代发展虽让人类得到了很多,却也失去了很多。
古城地下
五六十年代读书的孩子,大多都有捡废品的经历,那时候捡废品可不像今天这样容易,现在随便哪个家庭几个月下来谁家没有一摞废旧报纸,一堆瓶瓶罐罐,卖废品也很容易,听到有收购废品的吆喝声,杂物间门一开,人家就会给你拾掇的干干净净。
我们儿时那废品可真是少,一个家庭的瓶瓶罐罐都要一代接着一代用,废旧书报也很少,那时个人很少订阅报纸,机关单位里的一些废旧报纸常常会被职工要去糊房子,徽州老房子多,一些房子里光线也不好,走进去让人感到阴森森的,但用废旧报纸给天花板和厅堂两厢的板壁糊起来,屋子里便显得亮堂多了,所以今天人们称之废品的东西,当年都很珍贵,不能称之为废品,在我们那个年代废品就只有废铜、烂铁、碎玻璃。
可废铜烂铁也不是随处可见,烂铁常常是坍塌的老房废墟中,所以,每逢节假日,我们几个住的很近的同学,便会相约选一处废墟,用锄头在那杂草丛生的瓦砾中仔细地掏着,随着一枚绣了的铁钉、一块铁锅碎片的现身,是我们一阵喜悦与欢呼。等到掏到有那么多了,就会拿到供销社废品收购门市部去出售,废铁价格低,一天忙下来只能赚个一角多钱,而废铜的价钱就高多了,常常是铁的好多倍。只是废铜多藏身于老城店铺的地板下面,据说旧时做生意用的是铜板和铜钱,店堂柜台里有个大钱柜,伙计卖货收钱后总是高声唱出货物名称、数量及收钱多少,比如“火柴一打,铜钱十个。”随着话音,伙计一扬手把铜板扔进钱柜,偶尔生意忙了,伙计也有扔不准的时候,那铜板便有可能掉在地上,滚进地板缝里,日积月累,它们身上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所以只要有老店翻新装修,地板被撬开,那儿总有一群孩子在厚厚的尘土下一丝不苟地搜寻着遗落的铜钱。
铜钱捡的少,我们可能会背着大人拿去换糖吃,而一旦捡的比较多,那就只有上交的份儿,因为大人要用它卖钱给我们筹集学费,我们也觉得自己有责任为父母分担忧愁。
我写这篇短文时,老城正在行全面改造,若是时间倒退五十年,那古街上肯定到处都是孩子们的身影,那被挖开的泥土中,隐藏着他们太多的希冀......只是今天物质的极大丰富,人们生活水平不断提升,早让孩子们对那些藏身地下的财富失去了兴趣
捡废品所经历的劳动与收获的快乐,使我们这辈人从小就养成俭朴的习性,以至于后来唱到“勤俭是咱们的传家宝”,“路边有颗螺丝帽”等歌曲时,便有一种亲历的共鸣。
今天绝大多数的孩子不需要靠捡废品来换零食,更不需要靠捡废品来筹集学费,但让孩子们懂得“资源有限须珍惜”的现实,仍有一定的意义,虽然这样的话如今说给孩子听,能让他们记在心中,并付诸行动恐怕难度很大,但即便如此,我们仍须不厌其烦地勉为其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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